初冬的济南,地上已经被一层灰白的积雪覆盖着。昏暗的路灯,在上面投射出一片清冷的微光。
走上革命道路的关治祥,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关向应。受党的派遣,他再次踏上山东的土地,到济南负责共青团工作。
“吱嘎”“吱嘎”,关向应带着只有15岁的青年学生余修,迎着北风,急匆匆地走向济南火车站机务段附近的工人居住区。
余修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跟着关向应参加这样隐秘的集会了。虽然每一次都充满了紧张、激动,但他心里的迷茫也在一点点散去,仿佛看到了暗夜里的一颗星。
所以,余修紧跟着关向应的步伐。他知道沉默不语的关向应在想事情,就一言不发,一边走一边回忆着他们相识的过程。
1925年的初秋,关向应以共青团特派员的身份来到青岛。当时,余修一家就住在青岛。他的父亲鲁佛民,是一位很有威望的律师,也是一位思想激进、富有正义感的国民党左派人士。余修的哥哥鲁伯峻,早年结识王尽美等同志,参加了早期的山东“马 克思主义研究会”的活动,不久,加入中国共产党,从事工人运动, 是“五卅”运动中涌现出来的工人运动领袖之一。
一个周六的下午,余修的哥哥来到学校看望他。哥哥把他带 到校门外的一个公园里,对他说:“我今天领来一位好友,想把他介绍给你认识。此人见多识广,很有学问,且有胆有识,为人热情。他虽是外地人,却能和我们亲如兄弟,你若与他结识,定能学到很多东西。”
余修急忙问:“他是谁?在哪儿呀?”
鲁伯峻指着藤萝花架下迎面走来的一位青年游客说道:“就是他。”
余修抬眼望去,只见那个青年,戴一顶鸭舌帽,身穿深褐色的夹大衣,腋下夹一卷刊物,面带笑容地走来。
他微笑着对鲁伯峻说:“这就是老弟吗?我一直在等候你们。”
鲁伯峻赶紧对余修说:“这是我的朋友郑勤 ( 关向应的化名 ), 你们认识认识吧。”
化名郑勤的关向应,一把拉住余修的手,十分亲切地说:“我们很快就会熟悉起来的,我一定尽力帮助你了解一些东西,譬如说,一个青年人,怎样才能不辜负他的青春,应当走什么路,求 什么样的知识,读哪些最有意义的书……”寥寥数语,一下就触到了余修苦思已久的问题。
分手时,他把腋下的那卷刊物送给余修,叮嘱余修在课余仔细阅读。这些刊物,就是他最早赠给余修的礼品——《中国青年》。
一团火种,就这样在一个年轻人的心里燃烧起来。
那个时候,鲁伯峻也常常带着关向应来到鲁家,和余修的父亲鲁佛民促膝长谈。谁知他们两个一见如故,有时一谈就是一天。 鲁佛民欣赏这位刚刚24岁的年轻人,称赞他机智、坚定、沉着、 冷静、为人正派,很赞成两个儿子同他来往。
1926年2月,由于遭到张宗昌的通缉,关向应被迫离开青岛回到上海。余修一家,也搬到济南。
这一年的秋天,关向应来到济南,成为共青团济南地委负责人。这一次,关向应就住在余修的家——西关制锦市锦缠街备祥里。
余修有了更多的机会和关向应在一起,关向应也有意带他参加一些革命活动。
“我们到了。”正在沉思中的余修,被关向应一句低沉的话语打断了。原来,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一间平房前。
门窗关得很严。推门进去,只见一屋子穿着铁路工人制服的人围着一个火炉,有的抽着纸烟,有的烤火,满屋子都弥漫着呛 人的烟草味。见到关向应进来,大家立刻兴奋起来。
关向应和主持人交谈几句后,便开始向工人们宣讲当前的形势和任务。他压低声音说,如今的旧中国,正处在大革命的高潮中。 工人农民是这次运动的主力,北伐军之所以摧枯拉朽,势如破竹, 攻占长沙,击败北洋军阀,主要是湖南等地的农民运动配合了北 伐军的行动。如果没有工农起来配合,单靠军事力量,是不可能这么快取得重大胜利的。
屋子里安静极了,炉火映红了一双双期盼的眼睛。
关向应停了停,喝了一口水,继续讲下去。他说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右派势力,害怕中国工农革命群众起来,害怕中国革命这样迅速发展,必定要破坏中国革命,窃夺革命果实,镇压工农,破坏国共合作的统一战线。如果我们不提高警惕,就可能遭到突 然袭击,有被出卖的危险。
他最后严肃地强调,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国民党身上,要积极工作,发展和积蓄革命力量,时刻想着只有自己救自己,自己 才是最可靠的力量……
他的话,给在场的工人以极大的鼓舞。很多工人走到关向应 身旁,和他握手告别。他们的眼里,和余修一样,都闪动着明亮 的光。
走出平房的关向应,拉紧了余修的手,迈着轻快的步伐,向鲁公馆走去。
鲁公馆是一处宽敞的四合院。余修一家只住了三间北房,院里其他房间是中共山东省委机关的油印室、领导人宿舍和办公用 品室。前院四间南屋挂着鲁佛民的律师事务所的招牌,实际上是 省委开会的地方。而在公馆的四周,不是军阀的官邸就是国民党 军政公务人员的府第。
关向应把省委机关设在这里,觉得有鲁佛民的社会地位和律 师事务所做掩护,更容易迷惑敌人。而鲁佛民,为了更好地掩护 他们的工作,又蓄起了八字胡,衣着光鲜,一副绅士派头进进出出。
在鲁公馆,关向应总是工作到深夜。
余修看到,关向应不是化装成工人到铁路六厂、鲁丰纱厂去组织活动,就是写材料、印文件,到基层群众中去散发或宣讲。每天夜里,常常伏案赶写材料或开会研究工作,屋子里的灯光常 常彻夜通明。
余修和父亲鲁佛民都很担心他的身体。为了节省经费,关向 应行装简单,不讲究衣着也就罢了,可是,日日熬夜工作,只用窝头和咸菜填一下肚子,身体怎么吃得消。
鲁佛民几次想让关向应和他们一起生活,吃得好一点,关向应都拒绝了。
他对鲁佛民说:“鲁公,你纾家为国,肝胆照人,令我学习受益。在我这个年龄,在我这个职务上,还是清贫一些好……”
此后,鲁公馆的灯光,还是夜夜明亮着、闪烁着。